阿离啊嘉嘉

微博同名
永不言弃的刺七乙女钉子户!

【刺七乙女】虽然是变态但没关系

食用须知!!!


*是黑鸟乙女向,不适请退,3w3+警告,十分啰嗦,一次发完


*玛丽苏爱好者,女主带姓名出场,行为三观情节不可细究


*会有上篇人物客串,同一世界


*第一次尝试黑鸟giegie,意外地很喜欢(狗头),仅图一乐,拒绝指导



5.

  那之后,丽春里清筠的住处,就莫名多了某个人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没拿到她头上那朵栀子留下的执念,这人每天都会往她这儿送上一束新鲜的栀子花。清筠真的很好奇这人到底是从哪摘的,照他这么送迟早被薅没。

  他有时候也会坐在某个雅间的角落里,听她的琵琶声渐次响起,然后在听到隔壁间讨论“筠娘真美”的时候,手里的黑龙鞭如蛇一般潜伏过去甩人一嘴巴,给客人造成极其不好的体验。

  夸人也是从不走寻常路。别人在夸她时,总要附庸风雅地扯上点诗词,赞她“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黑鸟就不一样,他会说:“筠筠,你真好看,全天下的女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个。”

  虽然清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蒙着眼觉得她好看的,但这样炽热直白的话说出来,他不脸红,也不觉得肉麻。这人这样说,本来目的也只是为了讨好清筠,但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一出口,还会产生别的化学反应。

  他说这话时是坐在长长的回廊边上,头微微偏着,高高束起的长发垂在肩上,唇角在笑。清筠眼睛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没表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绪。

  当时歌女柔奴刚好路过,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黑鸟对清筠说的话,直接震撼她一整年。

  这些人包括阮妈妈在类都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从黑鸟那一身阴森森的杀气其实大致能推断出他是干什么的,因此黑鸟虽然成日在这儿神出鬼没地乱晃,但却没人敢去和他搭话,去打听他来这儿是干嘛的,也就更不敢大肆宣扬。

  现在破案了,柔奴便当下断定这人必是看上了清筠,以致她在人后相当愤怒地替清筠抱不平:“筠娘娇嫩,他如今几岁了?”

  话传到清筠耳朵里时,她其实倒不太在意别人是怎么说的,但她不太舒服黑鸟一天到晚对她乱放电,尤其是后者还浑然不觉,她就更不舒服。

  这天她坐在园里调弄琵琶,停了停又看看工尺谱上的调,反复修改,最后终于算是满意。清筠停下了拨弄弦的手指:“你好像很闲。”

  黑鸟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带着护套的手指轻轻勾了勾琵琶弦:“筠筠,你的琵琶,弹得人心都乱了。”

  用柔奴的话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会变得不幸。清筠深以为然,现在已经对他的满嘴骚话产生了免疫。

  “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鸟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歪了歪头,神态像极了某种鸟类:“筠筠,你那么聪明,你说呢?”  

  黑龙鞭温柔又危险地缠绕上了她的脚踝,十分小心地没有让倒刺割破她的皮肤。清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蔓延上来,那一刻她知道,不论之前多少的柔情蜜语,都掩饰不住底下的烂泥。

  清筠轻抬了抬下巴,神情孤傲,浑然不管缠在脚上的鞭子,站起身抬脚就走。果不其然,可能也没料到对方如此喜怒无常不管不顾,黑鸟还没来得及收回鞭子,那倒刺就把她的脚踝扎了个鲜血淋漓。

  黑鸟的嗅觉对血味十分敏锐,他有些惊讶地收了鞭子,拉住了清筠。

  他蹲下身,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将药粉抖在她脚踝处,语气居然有点无奈:“筠筠,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看你,怎么还真生气了......疼不疼?”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显然吃软不吃硬,对方一示弱,清筠轻“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没理黑鸟,搭着腿自顾自地将新谱好的曲子从头到尾流畅地弹了一遍。

  她的琵琶曲向来以清丽哀怨著称,这首新谱的曲子却颇为明快洒脱,听得人耳目一新。黑鸟想着她刚刚发了脾气,又不理他,急于想转移话题,便问她:“筠筠的新曲这样动听,叫什么名字?”

  “《杀死那只黑鸟》。”

  “......”

  看他不说话了,清筠抬起头,话里带刺:“我也是随口一说,你别多心。”

  “......”

  她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黑鸟当时就愣住了。他倒不觉得生气,反像是被魇住了,在心里来回琢磨她说的话和说时的语气音调,乃至她当时的神态动作,他都像是亲眼看见了一般在脑海中呈现了出来。

  他觉得她耍耍小性子,可爱得紧,但这次是割伤脚踝,下次就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好像竟又有些怕她。

  黑鸟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他居然会这么小心地去在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每次筠筠不按套路出牌,他第一反应就是顺服讨好对方,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一样。

  他想,或许这就是筠筠独有的,一种令人臣服跪拜的魅力。也正是她有这样的魅力,自己为得到她,驯服她而花费心思做的这一切才是充满价值的。

  黑鸟于是愈发小意地投其所好。那天清筠意外地没见着他的身影,还以为这人终于肯消停了。她安稳地睡了个午觉,起来坐在西边轩窗下梳发理妆,正往发髻上簪花时,那个男人鬼一样突然站在窗外,似乎有些兴奋地唤她名字:“筠筠!”

  一眨眼,人已经瞬间到了她身后,不由分说就拉起她往外走。清筠推掉他的手,不懂他又发什么神经:“干什么?”

  “反正是好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跟我走就是了。”

  清筠盯着他看,片刻后道:“那走吧。”

  边说,墙上挂着的琵琶已经变成了长弓,飞到了她的手里。对待黑鸟这种危险分子,清筠总免不了要警惕三分。

  黑鸟听到了弓弦轻鸣的声音,倒也不恼,二话不说便将她打横抱起。感受到对方的震惊和挣扎,黑鸟解释道:“昨晚下了雨,路上都是泥水,弄脏你裙子就不好了。别动,很快就到了。”

  清筠一双眼睛轻颤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去,寂然不语,也不再挣扎了。

  巨大的黑翼划过空气时,那画面真的是震撼而又充满了压迫感。清筠看了看下方逐渐变小的建筑物,不觉有些眩晕。她又将视线转向黑鸟背后那双诡谲的翼,不由得有些好奇。

  黑鸟听她不说话,以为这女孩子高空恐惧,故意笑道:“筠筠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把你扔下去,你会害怕得求我嘛?”

  清筠盯着他的双翼,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你要是敢扔,我就一箭把你射下来。你猜,我们两个谁会先落地?”

  “......”

  闻言,黑鸟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声沙哑而透着诡异。他还没笑完,盯着那翼盯了良久的清筠,终于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指尖触向了那黑色的翼。

  黑鸟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一度变得十分怪异,身后的双翼瞬间消失了。经历短暂地呆滞后,他立刻重新展开了翼,稳住了身形。

  “筠筠,别闹。”

  不知怎么地,说出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奇怪,不是苛责,倒很像是惊慌无措,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尖尖的耳朵泛出了浅浅的红。

  “对不起,我就是好奇。”罪魁祸首清筠很没有诚意地道了歉,回想起那似羽毛又似雾气的手感,补上一句,“幼时我便听说过玄武飞鸟门的绝技幻翼飞行,果然......名不虚传。”摸一下原来会缩回去。

  那可疑的停顿明显有调侃的性质在里面,出乎意料的是黑鸟却没有还嘴,反而一言不发,像没听见这话一样。

  清筠本机敏,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去提起,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便也不再开口。

  幻翼飞行加持下,速度确实很快。没多久,黑鸟便抱着她落在了一处朱楼的长廊上,他拉上她:“你来。”

  清筠跟着他进了楼,又从暗道进了间密室,终于知道黑鸟为什么说她肯定会喜欢。这件密室里,林林总总地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乐器,书架子上置着卷卷竹简,她随手打开一卷,打了几个拍子,发现是某段雅乐的残卷,不觉如痴如醉,神往至极。

  “昨天做任务的时候,听说这老爷子喜欢收藏乐器曲谱,反正他都要死了,带到墓里去也是浪费。撬开他的嘴费了我不少力气,筠筠喜欢就好。”

  正沉迷于其中的清筠,听到他的声音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她合上竹简,垂下眼帘:“你下次......别这么做了。”

  黑鸟不解:“为什么?你不高兴吗?筠筠。”

  “不,不是。”清筠缓缓走了几步,想避开逼近的黑鸟,“你是刺客,难道不知道,杀人时分神,很容易招惹灾祸吗?”

  黑鸟闻言顿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唇角便情不自禁地弯起了角度。他凑到清筠的耳畔,一字一句缓缓道:“筠筠,原来你担心我啊。”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黑鸟并不在意她这句话,反而阴沉地笑了起来,笑得清筠不敢说话,一脸惊诧地望着他。

  “好筠筠,要有什么灾祸,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乐意的。”

  “能博筠筠一笑,不算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几乎是已经将人逼到了死角里。搁着白色的绷带,清筠都能感受到对方不加掩饰,炽热直白的目光。

  大概是感受到对方并不喜欢这样暧昧的距离,黑鸟见好就收,在清筠伸手推他之前就笑着自觉地退开了。

  “你先看着,我出去一下,有个熟人在周围。”

  一通操作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的撩完就跑了。然而黑鸟的匆匆离去,倒不是他真的忙着去见什么熟人,而是他感觉到了某人熟悉的气息,已经出现在了一个距他和清筠非常危险的距离。

  “什么事。”

  身形娇小,相貌美艳的女人坐在栏杆上,手撑着下巴:“这不是刚才远远地看见你飞着飞着掉了下来,好奇所以过来问你一句嘛。”

  黑鸟:“......”

  对方“咯咯”地笑了两声,语气暧昧:“谁知道走近一看,原来是怀里抱着姑娘,所以飞不稳呐。”

  “她就是传闻中那位筠娘么?琵琶弹得极好,人生得更妙,清姿筠质,令人心折。别说你喜欢,我......也很喜欢。”

  一句话暴露了真实面目,黑鸟冷了脸,相当不客气地一鞭子挥向了她,宣告占有权:“筠筠是我的猎物,不许别人染指。”

  “筠筠,叫得很亲热嘛。”鞭子毫不意外地落在了栏杆上,曼珠沙华袅娜的身子悬浮在空中,纤细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庞,“对我这么凶,也不怕我会吃醋么?真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黑鸟皱皱眉,显然已经十分不耐。曼珠沙华却仿佛猜准了他的心理,适时说出了真实目的:“首领的意思,让你近日启程去一趟不语,那边最近封了边界,仿佛出了点大事,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杀人,但别惊动不语的领主。”

  听到要让他出差,黑鸟很是不爽:“首领为什么单寻上我?怎么不找赤牙那个疯子?不是说他最近为了个女人到处发疯杀人么,派他去不是正好?”

  “你都说了他是个疯子嘛,要是发起疯来,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啊。”曼珠沙华白净的手指绕着他黑色的外衣玩,眼里却全无一丝情意,“还是说,你舍不得你那个小美人?”

  黑鸟知道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海王是有点神经病在身上的,他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味,亦语带杀意,满怀戾气:“你敢碰她试试。”

  曼珠沙华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食指擦过他清瘦而弧线完美的下颚。恰好这时里面的清筠走了出来,可能也没想到会撞上这种场面,眸光紧了紧,三个人互相打了个照面,相顾无言。

  半晌,清筠才面色有些僵硬地开口:“我要回去了,你有事就先忙去吧。”

  黑鸟能很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筠筠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瞄了一眼旁边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妩媚地笑笑,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集,眼底却都冷了下来。

  女人在某些事上似乎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嗅觉和手段,阅尽人心的曼珠沙华能察觉得到对面那小姑娘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她觉得有趣,因而更加放肆大胆地将头靠在黑鸟的手臂边,语带撒娇:“你走之前真的不抽时间陪陪我嘛?”

  黑鸟半边身体都僵了,面色阴沉。变态都害怕这姐们儿啊!

  “筠筠,我帮你把喜欢的曲谱都带走。”

  “不用,我记下来了。”清筠眸光泛冷,自持地捻捻裙角,扭头走了。

  “筠筠。”黑鸟颇为无措,立刻跟了上去。清筠却是脚步快,并没有理会他。

  黑鸟料定是她听见了曼珠沙华的什么喜欢什么小美人,筠筠向来自尊矜持,要是听到她和自己被别人视为情人关系,那肯定是会不高兴的。

  脑回路清奇的黑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思考错了方向,他闪了身形,一下子出现在了清筠面前。后者没想到他突然闪现,和他撞了个满怀。

  黑鸟扶住了她,认真而无奈:“筠筠,别信她的话。”

  清筠推开他的手,声色淡然:“该信你的话,说去见熟人,果然很‘熟’。”

  他隐隐觉得这话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一时噎住。

  看他久久不开口,清筠瞥他一眼,抛出了一个闪烁着危险信号的问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黑鸟敏锐的自觉告诉他,这是个不太妙的问题。可他想了想,要是向她解释他没把她当情人,他对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好像也不太对,因为他对两人关系的界定很清楚,筠筠是他的猎物,是他目前最重视的宝贝,尽管这和寻常的男女之情不太一样,但他确实是想得到,占有对方的。

  解释不清楚的问题,最后不要轻易解释。

  所以黑鸟干脆避而不谈:“筠筠,我要离开玄武一段时间,所以暂时见不到你了,但我会尽快回来的。”

  清筠也不知道自己从刚才到现在究竟在不高兴些什么,但她脑子里就是忘不了方才那两人亲密在一起的样子。她不仅气方才看到的扎心一幕,更气莫名其妙不高兴的自己,仿佛这样就等于承认自己真是对方什么人一样。

  对面的人明明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但她就是会时不时为他的花言巧语和用心用意而动摇,甚至一见到他和别的女人举止过密,她就满心不舒服。

  清筠心里恼极了他,面上却不肯表现出来。她故作淡然的目光在他面上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变得沉郁:“你去就是了。”


6.

   人的一生都是从啼哭开始的,新生与希望一同降临到了世间。但郁清筠的人生,好像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种死亡般的寂静和黑暗。

  她的父亲,她称之为“那个男人”。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在女儿出生后就亲手杀妻。当然,他也并不需要女儿,他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感情,只会顺服于他的合格继承人。

  在死寂与畸形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清筠,心中渐渐只剩一潭死水,凝望万物的眼神,也愈发绝望。她的眉头蹙了起来,明明她才十五岁,眼中的忧郁已经如散不开的浓雾。

  她第一次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是老师手中的琵琶弦响,那么轻巧的几根线,却能牵动人的心绪,打破那令人绝望的死寂。

  她很有天赋,什么都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连老师也夸赞她,技臻意纯。但那个男人,又一次杀了她在乎的人。

  她抱着老师的琵琶孤光逃了出来,在不语的边界遇到了阮思弦,后者欣赏于她惊艳的容貌和一手琵琶绝技,诚邀她来玄武暂且栖身。

  郁清筠并不在意去哪,但她只想快点逃离那只有死寂的国度,所以毫不犹豫就点头了。

  后来她在玄武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手段残忍,心理变态的刺客。她有时候很讨厌他,她讨厌他望向自己时那种阴冷危险,满是欲望的眼神,讨厌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恶劣的攻击,讨厌他的傲慢和自负。他肮脏,残忍,扭曲,阴暗。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会在某些时刻被他不由自主地吸引。他会随手拿出她喜欢的花束,会炽热直白地夸她貌美,会小心包容地迁就她的脾气,在意她的感受,百依百顺,温柔讨好,但又不容旁人觊觎。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呵护,珍重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对男子产生了朦胧的好感。少女怀春本该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但她怀春的对象却仿佛一个深渊,但凡她表现出了一丝动摇,那深渊就会撕破他的面具,将她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清筠就这样站在深渊的边缘,听着下方传来蛊惑的回响,但却再不敢移动一步。

  今天已经是黑鸟消失的第三天,清筠出门的时候,抬头看见阴云蔽日的一瞬间还以为是某人出现了,心里难免雀跃了一下,但转瞬过后,又只剩失落。

  “筠娘,这几日天气多变,你还要出门啊?”歌女柔奴好心地提醒她,清筠点点头,还是抱着琵琶出了门。

  她时间有限又向来任性,且因为过去的影响,并不喜欢在某个地方待得太久。唯有行走于山水之间时,清筠才会觉得一颗心稍稍松开了,倒并不在意被雨淋湿。

  乃至身体变得滚烫,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一刻,清筠倒在一枝碧玉竹下,忧郁地望着竹叶打着转落到孤光的弦上时,心里想的仍旧是:埋骨在这样幽娴明净的地方,也算是不错。

  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炙烤一样疼痛,清筠却麻木得连叫喊都懒得再发出,反正从小到大也不是没受过这种罪。

  意识在一点点被蚕食和吞噬,清筠拨了一下琵琶弦,那低沉的音调,像极了某个人阴沉沙哑的嗓音。

  天空又变得阴沉沉的了,清筠以为是快要下雨了,但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筠筠。”

  那个她讨厌又想靠近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黑鸟收起双翼,过来支撑住她纤细的身体,发现她浑身都烫得怕人。他的气息沿着脉搏探入对方的身体,在发现端倪后,又惊又怒:“谁下的毒?”

  被外派出差不语后,黑鸟可谓是拿出了一个打工人此生最高的效率,不摸鱼不挂机不水时间,时限三十天的任务三天完成,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干。

  在一气呵成找到了暗影首领想要的答案后,这人当晚一夜横跨数疆,于第三天的时候抵达了玄武的边界。

  三天没合眼加上高强度的工作和长时间的飞行,黑鸟其实已经相当疲惫,但想到很快就会见到他的筠筠,好像也不是不能接着撑下去。

  他在飞过国都外郊时隐约听到了一声琵琶音,那拨弄的轻重,声调的高低,都和他的筠筠一般无二。见她黑鸟本来是很高兴的,但等他靠近,发现对方不太对劲后,他扯下脸上的绷带,一看他的筠筠,心就跟在滚油里来回过一样。

  清筠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尽力支撑着意识组织语言:“你不是走了么?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你要抽时间陪人,百忙之中还想起了我不成?”

  她说话时双颊呈现不正常的酡红,唇瓣却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眸中透出些冷光,语气却平淡得像在问候家常。

  黑鸟被她这一通阴阳怪气问候得当场愣住,又看她模样可怜却还在和他怄气,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沙哑的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筠筠,你是要把我的心都揉碎么?”

  清筠的头歪在他脖颈间,眼神木讷,没说话了,像是终于丧失了理智与意识。

  “我真是......完全败给你了。”

  黑鸟颓丧地垂下头,又像是自嘲般笑笑,从随身带的药瓶里拿出一粒白色药丸,轻轻推入了清筠的口中。

  暂缓丹,顾名思义暂停缓冲一下,能在包括但不限于中毒,脱力,走火入魔,濒临死亡的任何情况下救人一命,管你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先苟住。名字虽然取得离谱,但效果确实好,且是孤品,有一不会有二的那种。

  黑鸟曾经在神农杀了一个人后偶然得到,因为他自身功法过于邪门且刺客这种职业生死难料,那颗丹药本来是他留给自己的。

  他不知道他的筠筠到底中了什么毒,他只知道看着她弱不自胜的样子,看着她受煎熬,看着她为他生气,那感受有如万蚁噬心。

  黑鸟倒是可以立刻带她去求医,但他又怕筠筠撑不住,一想到会有这种失去筠筠的可能,他简直要发疯。

  筠筠,筠筠,筠筠。

  黑鸟抱紧了怀里眼神木讷无光的清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看到她受伤,他比自己受伤还要痛苦,难道在他心里,筠筠比自己还要重要么?

  到底是自己驯服了她,还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她把自己驯服了?

  黑鸟重新绑上了绷带,收了她的琵琶,将一声不吭的清筠抱了起来,展开双翼飞向天空。

  白日将尽的时候,一道鞭子“啪”一声打在了古刹陈旧的殿门上,殿里青灯的烛苗因而微微颤动了一下。盲眼的法师手里转动着念珠,并没有为这粗暴的敲门方式而惊讶。

  住在这座陈旧昏暗的古殿里的,是玄武的守护者,外界传说中的,能通晓过去洞悉未来的暗影的无眼法师。

  在找上对方之前,黑鸟已经带着清筠把玄武国都里的各色医者都闹了个遍,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对清筠的症状说出个理所然来,但却都一口咬定对方不是中毒。

  黑鸟当了多年的刺客,各种毒药不知道见过多少,不是中毒才见鬼。他心里焦急筠筠的身体,病急乱投医,遂找上了这位主的门。

  “除非有涉玄武国运和暗影,贫僧不会出手干涉别人的命运,你请回吧。”

  黑鸟阴冷地“哼”了一声,黑龙鞭十分不善地将佛像旁的供案打翻,大有“你不干我就砸场”的潜台词在里面。

  盲眼的法师持掌而立,并不生气,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位列七大暗影刺客之一,应该知道身为刺客的准则,情为大忌。你如今执迷不悟要救回怀中的女子,将来将你置于死地的,也会是她。”

  “况且,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一切情缘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呵,听你这意思,倒像是要劝我跟你剃度出家一样。”黑鸟歪了歪头,收了唇角的笑意,陡生戾气,“筠筠是我心中最爱,你要再敢说她一句不是,或是她出事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边便是好一阵沉默。

  知道这不过是个痴愚之人,盲眼的法师不再多言,转而道:“贫僧今日尚未焚香打坐,若要我探明病因,二位且去偏殿等候。”

  事关他的筠筠,黑鸟也不好逼他过甚,抱着清筠二话不说去了偏殿。

  空寂的殿里只有他们两人,黑鸟小心地用脸去贴了贴她的额头,觉得热退下去了一些,却还是烫得怕人。

  他怀里的清筠看上去精神比之前好了一些,眼神却仍旧是呆滞的,话也不说。到这个时候,其实很难说明这人到底是清醒还是昏迷。

  她在歪着头打量抱着她的黑鸟,神态有点像一个混沌未开蒙的稚童。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单纯就是脑子烧糊涂了,清筠伸出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手指探入绷带内侧,在黑鸟震惊的眼神中将他脸上的绷带取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

  “筠筠?”

  清筠并没有理会他,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孩子在探索她的玩具。她的手指从他锋利的眉,缓缓滑到他挺直的鼻梁,再到他薄薄的,冰凉的唇。没多时她又看到了他尖尖的耳,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开始捏着他的耳尖处玩。

  她的手抚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酥痒酥痒的。黑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燥热了起来,喉间喘出的气也越来越重。他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她的方向蹭,想让她的手指能抚摸到他更多的地方。

  他又像是突然清醒一样,想到她中的毒还没有一个定论,一下子抓住她作乱的手,声线颤抖:“筠筠,别这样......别诱惑我。”

  恰是这时,黑鸟的瞳孔缩了缩,突然正色对怀里的清筠道:“筠筠,别乱动,也别说话。”

  面色迷茫的清筠也不知道懂没懂他的意思,反正是点了点头。黑鸟二指轻抵太阳穴,打开了与对面那个男人的通话。

  二人的对话简短精炼,黑鸟的声音冰冷而没有一丝起伏,全然不复刚才与清筠打闹之态。

  清筠盯着他看,注意到他说话时衣领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发现了新玩意儿,不安分的手蠢蠢欲动,轻轻戳了一下那块凸起。

  黑鸟目光幽深地看向了她,任由她放肆的小手好奇地摸着他的喉结,并不做任何反应。

  “是,首领。”

  等到那通气氛压抑的对话终于结束,黑鸟迅速掐断通讯,呼吸急促地扣住了她的手,同她额头相抵,燥热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徘徊。

  “筠筠,你真要了我的命了。”

  他迫切地想要贴近她,低下头,将头埋进她细颈处,尽情感受她身上如兰似麝令人沉溺的香气。

  黑鸟抬起脸,黑白颠倒的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清丽无俦的容颜,有如拥入一捧忧郁柔和的月光,不由得出神。

  他过去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忙于证明自己,对自己创立的修炼功法甚至到了疯狂偏执,争强斗狠,乃至因此坠入深渊的地步。他其实真没有去过多关注过女人,倒是为了发泄生理欲望找过几个,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不了了之。现在,他望着他的筠筠,她那样小的年纪,同龄的女孩子都还不过是黄毛丫头,她却已经美得令人心惊。就像黑鸟曾经夸她的那样,比全天下女人加起来都好看。

  黑鸟看得如痴如醉,她太美丽,他痴痴地伸手想去触她的脸颊,却在看到自己干枯如残枝的手指时猛然惊醒,畏怯一样立刻缩了回来。

  黑鸟无疑是自负的,他向来不后悔以牺牲身体为代价练就一身功法,但那一瞬间,他突然无比怨恨自己衣衫下那被腐蚀蚕食的身体,怨恨当初极端之下沦为刺客,永远无法逃脱为人刀俎的宿命。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是他能年轻十岁,要是他的身体能恢复成当初的样子,他和筠筠站在一起,定然是天造地设,十分相配。

  黑鸟越想,越是悔怨交加,心里越是抑制不住地偏执激狂,连脸色都阴沉了下来。清筠却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抬手,不知有意无意,拉住了他缩回去的那只手,轻轻同他十指相扣。

  青春与枯萎的对比在两只手上展示得淋漓尽致,实在太不匹配。黑鸟想收回去,对方的手劲却突然加大,执着得很,不肯让他收回去。

  黑鸟错愕地看向她,他的筠筠,依旧双眼无神,状似昏沉。但神色却是淡然的,同平常一般无二。

  他分不清对方到底是梦是醒,但和他相扣的手却是温热的,要将他一颗心都给捂热,将他心里那些怨愤都给抚平。

  从无眼法师的古殿出来时,黑鸟警告了对方不许将这件事外传,就带着清筠回了丽春的住处。她一日未归,阮妈妈和柔奴在门内等了她许久,结果等回了一身煞气神色不善的黑鸟。阮妈妈挥挥手,不太想去关注这其中秘辛,见清筠好歹是回来了,当即带着被吓到的柔奴走了。

  当夜黑鸟守了她一晚上,第二天清筠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那双定定盯着她的眼睛。对方的眼黑白颠倒,眨也不眨,怎么看怎么泛着一缕诡异。

  见她醒了,清筠听见对方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倦意与喜悦同时涌上了脸。他想伸手去扶她起来,又想到平日的筠筠与昨夜不同,她是不喜欢自己碰她的,只好作罢。

  黑鸟看她还是有些昏沉,便跟她解释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在听到那无眼法师判定她只是天生弱症并无大碍时,清筠的神情明显有所触动,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平静:“一点胎里带来的毛病,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你还用上了暂缓丹,找上那法师,真是浪费。”

  “只要是筠筠的事,哪怕要我的命,也不算浪费。”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没有一贯的刻意讨好,仿佛理所当然。反叫清筠怔了一下,片刻才道:“你的命是你们暗影首领的,金贵得很,我消受不起。”

  黑鸟却听不出她在避嫌转移话题,一双眼狂热执着地捕捉她的眼神:“筠筠要是愿意,这一条命,也可以只是筠筠的。”

  窗外当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清筠闻言望了望他,眼中蕴着化不开的雾。她好像并没有因听到这句炽热的表白而高兴,眉眼间反而愈添了愁绪,最终轻摇了摇头。

  她走出房门,站在檐下仰头看珠子一样的雨点砸在园中的芭蕉上。看到她摇头,黑鸟以为自己是被拒绝了,不免心中失意。但他本来也没寄多大希望于她会答应,总不过心里存着一丝期盼而已。

  黑鸟不断安慰自己,提醒自己不能对她要求过多。只要筠筠不讨厌他,不抵触他,肯让他为她做点事,那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拿起对方搁在桌上的一件外衣,披在了她单薄纤细的身上。

  “你再这么站下去,就要迟到了。”清筠回过头看看他,取下挂在墙上的伞,随手递给了他,“你们那首领,听上去可不太好应付。”

  她这样一说,黑鸟受宠若惊地接过伞,下一秒顿觉不对劲了:“筠筠你......”

  清筠也在看他:“只是浑浑噩噩间,无意听到了你们的通话。是你不避着我的,怎么,要杀了我灭口么?”

  “不,不不不,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和你动手。”黑鸟相当无措,突然回忆起昨晚经历的一幕幕画面。

  她还记得她自己做过的事吗?记得他说过的话吗?会不会,会不会昨晚她做那些事时,其实是清醒着的?他想着想着,身体像是又回到了那种灼热的温度。

  “昨日多谢你。”清筠沉吟良久,垂下眼帘,掩住了眸光里无数破碎的悲凉,“你累了,以后,别为我做这些事了。”

  “我恐怕,还不起你的人情。”

  他怎么会累呢,只要是为了他的筠筠,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事。

  她不回应也没关系,都是他自己乐意的。

  黑鸟在雨中抱紧了手里的伞,任由那冰凉的雨落在他身上。他的脸贴着那伞,嘴角泛着笑意,痴迷而眷恋,就像贴着他的筠筠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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